从合同功能看FIDIC 17版与99版的变化

摘要：2017年FIDIC发布了1999版系列合同条件的第二版。天津大学工程管理研究团队将合同功能视角引入工程合同管理领域，将工程合同分为控制、协调和适应三种功能，并使用“内容分析法”对99版FIDIC系列合同条件进行了编码分析。在已有研究工作的基础上，使用同样的视角和方法，对17版FIDIC系列合同条件进行编码进而与99版FIDIC系列合同条件进行对比分析。本研究认为：与其他领域相比，工程领域倾向使用更高复杂性的合同范本；两个版本的系列合同条件相比较，合同的控制功能和协调功能所占比重变化不大；合同适应功能在红皮书和黄皮书模式下基本没有变化，但在银皮书模式下其复杂性明显提高。

关键词：FIDIC；合同功能；红皮书；黄皮书；银皮书

2017年国际咨询工程师联合会（Fédération lnternationale des lngénieurs - Conseils，本文简称 FIDIC）发布了1999版三本合同条件的第二版（本文简称17版），分别是：施工合同条件（Conditions of Contract for Construction）（红皮书）、生产设备和设计－建造合同条件（Conditions of Contract for Plant and Design - Build）（黄皮书）和设计－采购－施工与交钥匙项目合同条件（Conditions of Contract for EPC /Turnkey Projects）（银皮书）。

本文从工程合同功能视角，对比FIDIC 17版与99版合同条件，分析此次修订在保障资产和权利、协调目标一致性、应对未来不确定性方面的变化。探讨国际工程行业的发展趋势，并帮助实业界相关人员更深入的理解FIDIC 17版合同条件。

一、工程合同功能

工程合同用来应对工程项目交易风险。工程项目因其自身具有交易金额大、交易时间长、交易标的复杂、环境不确定性高等特点，项目交易面临关系风险和绩效风险。关系风险是指交易方不遵守合作精神、追求自身利益的可能性。绩效风险指即使交易双方具有良好的合作意愿，但由于任务复杂，或者环境、技术的不确定导致无法实现交易目的的可能性。绩效风险的产生来源于两方面：一方面是工作的高度复杂性、不确定性，组织缺乏应对这些挑战的能力；另一方面来自事前难以预料的自然、政治、经济等不确定性。

工程合同在应对交易风险时体现为控制、协调、适应三种功能。当合同用来防止机会主义行为导致的关系风险，促进交易方按既定的资源投入与回报规则合作时，合同发挥了控制功能。合同通过规定权利、义务、惩罚、限制行为、第三方仲裁五种机制实现控制功能。对于工程项目交易，防止机会主义已不再是交易的唯一目的。工程项目的任务涉及交易方之间的频繁交互、工作接口的密切衔接，面临任务复杂性导致的绩效风险。尽管交易双方在合作的意愿上共同努力行事，也有可能因为复杂的工作面交互导致难以实现合作目标。此时，合同通过规定相互沟通、客观说明、职权和任务描述四种机制实现协调功能，澄清交易方的预期、明确跨组织边界的工作安排，旨在减少交易方的误解和工作效率的损失。合同的控制和协调功能均体现了对事前可预料到的风险的规制。但工程项目在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实施，事后不确定性可能来自于外部环境的改变（外生性）或交易方自身对工作内容认知（内生性）的改变，这些改变使得企业同样面临绩效风险。因此，合同通过规定事后不确定事件发生的处理规则和程序实现适应功能。

二、研究过程

（一）编码人员

本研究成立了编码小组，成员包括1名工程管理博士生和3名工程管理硕士研究生。本研究采用多人编码符合重复性试验的要求，其优势有两点：一是成员间可以通过相互讨论激发灵感、提高研究的创造性潜力；二是多成员观测结果的收敛性可以增强研究结果的信度。编码成员均进行了FIDIC及国际工程合同管理相关知识的培训。

（二）编码操作过程

本研究采用经典的“内容分析法”对合同文本进行定量研究，遵循Weber提出的八个步骤：定义编码单位、定义类、试编码、检验试编码的信度、修改编码规则、重复第三步、正式编码全文、检验编码的信度。天津大学工程管理研究团队之前已经对合同功能及其分类进行了系统的梳理，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编码方案，并已经对FIDIC 99版系列合同范本进行了编码。为了便于比较，本研究采用同样的编码方案和编码过程。

（三）一致性检验

本研究采用隐性内容分析法，根据合同条件文本内容的深层含义进行编码。这种编码方法不同于词频计数式的显性内容分析法，其可能因为编码词语不能准确表达句意而导致测量偏差，本研究提高了变量对研究问题的反应程度，最大限度保证了效度问题。同时还需要对研究信度进行检验。在内容分析法中，采用不同编码成员编码相同数据文本得到的编码结果进行一致性检验，以一致性检验得到的一致率百分比反应信度水平。汇总编码结果后，对未经讨论的结果统计一致率百分比（见表1）。FIDIC 17版三本合同条件一致率均超过65%，满足可形成结论的一致率要求。

表1 FIDIC 17版三本合同条件编码结果一致性检验

（四）研究可比性

FIDIC 17版系列合同条件的编码方案沿用团队研究99版系列合同条件时形成的编码方案，且本研究的编码成员在经过严格的培训后，首先采用相同的编码原则对FIDIC 99版红皮书进行验证性编码，验证性编码结果与团队已形成的99版红皮书编码结果基本相同。因此，可以认为本研究形成的FIDIC 17版编码结果与团队已有的99版编码结果可比。

三、研究结果

以下FIDIC 99版和17版合同功能分类统计图表中，关于99版合同条件的数据均来自研究团队已有的编码结果（引自参考文献[1]）。

（一）FIDIC 99版和17版三本合同条件合同功能分类统计图表

表2 FIDIC 99版三本合同条件合同功能分类统计表

表3 FIDIC 17版三本合同条件合同功能分类统计表

（二）合同三功能总体分布情况对比

图1 17版与99版合同三功能总体分布情况对比

（三）各功能小类分布情况对比

图2 控制功能小类分布情况对比

图3 协调功能小类分布情况对比

图4 适应功能小类分布情况对比

四、分析与讨论

（一）合同功能在FIDIC 17版三本合同条件中的体现

1. 合同三功能的分布情况

第三部分编码汇总结果显示，17版合同条件语句数量整体增长近一倍，条款数量反应了合同的复杂性程度，可以看出，国际工程建设项目倾向使用更详细的合同范本。合同功能在17版合同条件中的分布形势大体一致，即协调功能占比最大、控制功能其次、适应功能占比最小。

合同作为治理机制，在工程项目建设中，通过其多功能手段实现项目治理目标。复杂的工程项目涉及交易方在工作内容、项目绩效、企业声誉等多方面的相互依赖。而合作、双赢是解决相互依赖的最好途径。合同的协调功能用来加强各方的合作，交易方事前通过明确各自需要完成的任务边界、工作接口的对接等赋予合同协调功能。这样可以有效降低项目进行中因任务复杂性和高相互依赖而产生的不必要的误解，促进交易方通过合作实现项目目标。因此，工程项目建设一直是一项复合而艰巨的任务，各交易方在项目中保持着高度的相互依赖，工程项目建设合同也相应的将重点关注到如何促进交易方间的合作上，导致合同协调功能的复杂性很高。

合同的控制功能用来防范交易双方的机会主义。企业参与工程项目建设，获得经济收益是关键目标。工程项目建设必然需要各交易方资产的投入，尤其对于那些交易方为某一项目投入的专用资产，将面临更高的收益回报风险。此时，合同作为法律强制性手段可以保障投入的资产获得相应的回报。因此，合同通过规定各方的权利义务、违约后的惩罚措施等实现控制功能，对保障企业资产的投入与回报至关重要。但有研究认为，合同控制功能条款可能会影响交易方谈判的积极性，过多的使用控制功能条款可能造成交易双方谈判的消极态度，不利于合作。从17版合同条件的设计理念看，此版合同范本将原来的DAB（争端裁决委员会）改为DAAB（争端避免/裁决委员会），这一改变说明FIDIC合同范本倾向于交易双方以友好协商、谈判的方式解决纠纷，尽量减少诉讼、仲裁的介入。因此，对于17版合同条件，合同在实现基本控制需求外没有进行更加详细的说明，这也为交易方的关系治理提供空间。

合同的适应功能用来应对未来不确定性。项目交易面临的未来不确定性有两方面来源：一方面可能来自技术、市场、自然环境的改变；另一方面可能来自业主和承包商对产品、技术认知的逐渐加深而产生的工作内容变更。适应功能在合同条款中占比最少，一定程度上因为其本身就无法穷举不确定性事件可能包括的所有情形。事前能写进合同条款的内容多为不确定事件的类型、各方承担的风险程度以及不确定事件处理的程序和原则。

2. 各功能小类的分布情况

从各功能小类的统计结果看：“客观说明”、“任务描述”、“义务”的占比较大。“客观说明”类条款设置的目的是，帮助交易方在项目实施过程中形成对程序和管理规定的一致理解。“客观说明”类条款是交易方共同开展各项工作的基础，是工程项目管理与技术复杂性的体现，主要体现在支付条款、保险条款以及各类文件与报告提交等方面。“任务描述”和“义务”类条款是对业主和承包商应该做的工作内容和承担的责任的明晰，通常包括任务清单、工作人员、工作进度、各方责任等。这一类条款详细规定了工作进行的程序和要求，保障双方工作按既定目标进行。在交易双方已经通过“客观说明”类条款形成一致理解的基础上，交易方只有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履行自己应尽的义务，才能实现合同目标，而不是一味的强化己方应有的权利。因此，合同对于各方工作内容和责任的详细规定将直接影响工作进度安排，并为工程建设提供保障。

此外，“相互沟通”、“权利分配”和“惩罚条款”的占比明显多于其他条款。“相互沟通”类条款是关于双方沟通频率、形式，双方通过通知、指示和澄清来交换信息以及其他信息共享的规定。交易方面临的任务复杂性和高相互依赖可能导致信息不对称和工作效率低下的问题。“相互沟通”类条款帮助交易双方信息共享，实现业主和承包商间的密切联系。因此，“相互沟通”类条款规定的较为详细也是为了促进交易方间的合作。“权利分配”和“惩罚条款”类条款占比总和与“义务”类条款相当。可能的原因是：根据权利义务对等原则，“权利分配”规定一方保障资产的权利，“惩罚条款”规定一方在对方出现违约和过错时所拥有的权利。两类条款均关注交易方的权利，因此与“义务”类条款呈现基本对应的关系。

（二）合同功能的发展趋势——基于FIDIC 17版与99版系列合同条件的比较

1. 工程合同三功能的比较

如第三部分研究结果统计图表所示。合同三功能在17版和99版中的分布形势保持一致：协调功能占比最大、控制功能其次、适应功能占比最小。国际工程行业经过20多年的发展，对交易方应该更多的通过合作实现交易目标的期望没有改变。面对大型复杂项目技术难度高、环境不确定性大、任务相互依赖的现实问题，交易方通过明晰的任务分工、密切的沟通积极履行合同义务。合同不再仅仅是保障资产的强制力手段，追求合作共赢成为国际工程行业的共识。

但合同功能整体分布形势不变的同时，不同合同范本的适应功能占比呈现差异性改变。相较于99版，红皮书和黄皮书的适应功能占比减少近一半，但银皮书的适应功能占比保持不变。在17版合同语句数量整体增长近一倍的情况下，红皮书和黄皮书的适应功能减少说明红皮书和黄皮书的适应条款数量与99版基本持平，但银皮书的适应条款数量随整体一起增长近一倍。深入到适应功能小类看，17版银皮书适应条款中，外生性条款数量由99版的26句增长到56句，内生性条款数量基本不变。由此可见，17版银皮书适应条款的增加来源于外生性条款的增加。

适应功能在三本合同条件中呈现不同的变化趋势，其原因可以从以下部分进行解释：

从合同条件适用的项目特征来看。红皮书主要用于传统类型的土建、房屋及基础设施项目。黄皮书主要用于传统工程建设中生产设备比较多的项目，如能源、供水、污水处理、厂房和工业综合体等。银皮书主要用于大型基础设施项目、厂房以及工业综合体。红皮书和黄皮书适用的传统工程建设项目经过多年的实践发展，技术较成熟，行业对施工规范、标准的理解较一致。相应的，交易方可能面临的由于外部环境改变导致的适应风险较小。成熟的业主和承包商可以妥善应对传统工程建设项目可能面临的风险问题。银皮书因其适用的项目具有高复杂性和环境不确定性，在实践中，交易方面临的适应问题对环境变化敏感，交易方对合同适应功能的需要也随着适应问题的出现而不断丰富。因此，17版红皮书和黄皮书经过近20年的发展，依然保持了原有适应功能的复杂性程度，而17版银皮书适应功能的复杂性提高。

从合同条件涉及的项目交付模式来看。红皮书在实践中多用于设计和施工两个阶段分离的DBB模式。黄皮书适用于DB模式，承包商根据业主要求，负责大部分的设计和施工工作，并可能负责生产设备的设计和制造。银皮书适用于采用设计、采购和施工及交钥匙模式的工厂、基础设施等工程。项目交付模式决定了风险在业主和承包商之间的分配方式，合同的适应功能就是用来应对项目面临的未来不确定性风险。根据17版合同条件中关于业主和承包商承担风险内容的规定，17版合同条件除了因为业主和承包商所承担的工作范围不同而承担不同的工作带来的风险以外，红皮书和黄皮书在业主和承包商之间的风险分配是比较均衡的。但银皮书因为对业主在融资或资金链等方面要求严格，业主希望获得固定工期和更加固定的合同价格，因此将更多的风险交由承包商承担。由于承包商承担了更多的风险，因此不均衡的风险分配下，业主和承包商将面临更多不确定事件及其解决程序问题。因此，17版银皮书适应功能复杂性的增加与其风险在业主和承包商间的不均衡分配有关。

2. 各功能小类的比较

17版与99版三本合同条件中，除银皮书适应功能的外生性小类与红皮书和黄皮书变化趋势不同外，其他各功能小类变化基本相同。银皮书适应功能的外生性小类在上一节已经进行了讨论，因此这部分以红皮书为代表进行说明。17版与99版红皮书各功能条款类别统计见图5。

图5 17版与99版红皮书各功能小类分布变化对比

在类别包含上，17版和99版红皮书均包含了所有功能小类，其中“客观说明”、“任务描述”、“义务”仍是数量较多的功能小类。

FIDIC 17版和99版红皮书的各小类条款数量走势保持一致，控制和协调各功能小类条款数量均呈现与该功能大类同等程度的增加。由前述分析，在暂不考虑适应功能条款的情况下，可以发现红皮书的复杂性从各小类到大类呈现整体提高的变化趋势。这说明，整体复杂性的提高来源于每个小类条款复杂性的提高，而不是针对某一具体类别。因此，在工程实践中，项目交易方倾向使用一个各类条款描述严格、详尽、清晰的合同范本。合同范本涵盖的内容越详细，越便于企业审查可能缺失或不需要的条款。

五、主要研究结论

1）FIDIC 17版通用合同条件语句数量与99版相比，整体增长了近一倍，语句数量增加反映了合同复杂性程度的上升。FIDIC 17版三本合同条件主要适用于大型复杂工程，可以看出，随着国际工程项目大型化、复杂化的趋势，这些项目的业主倾向使用规定更详细的合同范本。

2）合同三功能在FIDIC 17版和99版三本合同条件中的分布形势大体一致，即协调功能占比最大、控制功能其次、适应功能占比最小。合同不再仅仅是通过控制功能保障资产的强制力手段，而追求合作共赢成为国际工程行业的共识。

3）FIDIC 17版各功能小类的统计结果与99版类似：“客观说明”、“任务描述”、“义务”的占比较大。说明合同对交易双方形成一致理解，明晰交易双方应该做的工作内容和承担的责任，促进工作安排顺利进行的重要性。

4）FIDIC 17版各功能小类的统计结果与99版类似：“相互沟通”、“权利分配”和“惩罚条款”的占比明显多于其他条款。合同对“相互沟通”类条款规定的较为详细再次强调了交易方合作的重要性。“权利分配”和“惩罚条款”类条款占比的总和与“义务”类条款相当。这两类条款均关注交易方的权利，其与“义务”类条款呈现基本对应的关系体现了合同的权利义务对等原则。

5）FIDIC 17版与99版相比合同条件整体语句数量增长近一倍的情况下，红皮书和黄皮书适应功能语句数量基本不变，银皮书适应功能语句数量却增长近一倍，且银皮书适应功能语句数量增长来源于外生性条款。其原因可能有两方面：一是银皮书适用的项目具有高复杂性和不确定性，因此合同适应功能条款要随之增加；二是银皮书下承包商承担了更多的风险，风险分配不均衡，业主和承包商将面临更多不确定事件及其解决程序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