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当前海外基础设施建设领域私人投资持续增加，中国企业开展对外投资及协助项目业主融资逐渐成为市场竞争的重要手段。新冠疫情爆发严重影响海外绿地项目的开发。本文针对中方融资项目，通过分析信用主体和梳理融资条件，对项目融资的可行性做出预判，并就融资工作方向和渠道给出建议。

关键词：国际承包市场开发；绿地项目；债务融资；融资条件分析策划

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全球经济遭到严重冲击，各国纷纷放缓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的投资。2021年6月21日，联合国贸发组织（UNCTAD）发布的《2020年世界投资报告》显示，2020年全球外国直接投资下降了35%，从2019的1.5万亿美元降至1万亿美元。新冠疫情导致的封锁减缓了现有投资项目，而经济衰退的前景迫使跨国企业重新评估新项目。面对当前严峻的经济形势，中国的对外工程承包企业如何破解国际市场开发难、融资难、合同生效难，已成为业内关注的重要问题。

一、国际承包工程市场开发态势

（一）从ENR统计数据看国际承包工程市场态势

根据美国《工程新闻记录》杂志（ENR）统计的数据，对比分析2015-2019年全球最大250家国际工程承包企业的海外营业收入及新签合同额可以看出，国际工程承包企业的“新签合同额”、“合同生效金额”与“海外营业收入”之间是有内在联系的，即国际工程承包合同的生效情况会直接影响企业的海外营业收入。由此可见，“海外营业收入”与“新签合同额”之比，可以从侧面反应出对外承包工程合同的生效情况（生效率），见表1。

表1： 2015-2019年全球最大250家国际工程承包商海外营业收入及

新签合同情况分析

注：“A/B  %”栏目表示ENR250强企业的海外营业收入与新签合同额之比。

数据来源：作者整理。

从全球最大250家国际工程承包企业的整体情况看，“海外营业收入”占“新签合同额”的比例2015年是96.6%，到2019年下降到了75.6%，从大的趋势看新签合同的生效情况不乐观。全球最大250家国际工程承包企业近5年“海外营业收入”与“新签合同额”之比的平均水平是在75-95%之间。

（二）中国承包企业国际市场开发情况

根据商务部公布的数据，分析2016-2020年中国对外承包工程企业的“完成营业额”及“新签合同额”情况（见表2），可以看出，中国对外承包工程企业“完成营业额”与“新签合同额”之比的整体水平在60-70%，与全球最大250家国际工程承包企业相比，业绩有较大差距，这从侧面反映出中国企业对外承包工程合同的总体生效率低于国际平均水平。

表2：2016-2020年我国对外承包工程企业完成营业额与新签合同

情况分析

注：“A/B  %”栏目表示对外承包完成营业额与新签合同额之比。

数据来源：作者整理。

（三）中国对外承包工程行业龙头企业经营情况

根据商务部公布的数据，以2017年对外承包完成营业额排名靠前的龙头企业为例，通过对2017-2020年对外承包“完成营业额”和“新签合同额”的数据进行对比分析，可以进一步感受到国际承包市场开发形势严峻，见表3。

表3：2017-2020年我国排名前列的对外承包工程企业经营情况分析

注：

1、表中数据来源于商务部公布的“我国对外承包前100家企业”统计；

2、A为完成营业额，B为新签合同额，“A/B  %”栏目表示对外承包完成营业额与新签合同额之比。

数据来源：作者整理。

在全国对外承包工程行业的10家龙头企业中，2020年受疫情影响，多数企业对外承包完成营业额下降，个别企业新签合同额下降幅度较大。值得欣慰的是，大部分企业的新签合同额逆势上升，或能维持在原有水平。在这10家龙头企业中，只有华为公司对外承包工程完成营业额占新签合同额的比重与国际水平一致。据商务部统计，2009-2020年，华为公司对外承包工程完成营业额有10年排名第一。

其余9家大型国有工程承包企业，对外承包工程完成营业额与新签合同额之比，大部分的年度数据低于中国对外工程承包商的整体平均水平。排除2020年受疫情影响的因素，仍然可以看出中国企业对外承包工程合同的生效情况堪忧。

从近几年相关统计数据看，部分企业完成营业额占新签合同额的比重长期低位徘徊，甚至新签合同额有所增长，而营业额仍维持在原有水平，有时还会下降。分析其中原因，一方面是国际市场开发及新签合同的质量出现问题了，另一方面的重要因素是项目资金来源影响了合同生效率，换言之，需要中方提供融资的合同增加，现汇项目的比重降低。

（四）项目资金来源及合同生效情况

根据中国机电产品进出口商会公布的数据，以海外电力承包市场开发情况为例，分析2017-2019年电力工程对外新签合同额及资金来源情况可以看出，海外基建市场对承包商的融资能力要求越来越高，在新签合同额中，需要中方提供融资的项目占比约为50%左右（见表4）。

表4：中国企业开发海外电力工程项目新签合同的资金来源情况分析

与国外同行相比，中国对外承包工程企业新签合同中，需要中方提供融资的项目占比较高，由此导致前期开发周期加长，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新签合同的生效率（见表5）。

表5：中国企业开发海外电力工程项目承包合同生效情况分析

在当前海外基础设施建设领域，政府投资的项目（主权担保）越来越少，私人投资项目逐渐增加。由于私人投资项目股东情况千差万别，严重影响了项目的融资关闭，导致EPC合同迟迟不能生效。由此可见，融资能力和水平已逐渐成为国际承包商的核心竞争能力。

二、绿地项目债务融资条件及预判

私人投资项目债务融资的核心是如何做成真正意义的项目融资。在前期开发过程中，经常会遇到特许权协议有主权担保，或者有当地银行保函/信用证的情况下，仍然无法做到融资关闭。出现上述问题，往往是项目所在国主权信用、国别风险，银行信用评级、资产规模等无法满足项目债务融资的需求。如何在海外基建项目的前期开发中，预判债务融资的可行性，对承包企业管控工作资源投入、提高工作效率、降低成本很有帮助。

（一）国际信用评级

在私人投资项目的前期开发中，除调研论证项目投资人、建设条件等因素外，还要关注项目所在国家和当地金融机构的资信状况，以此初步预判项目债务融资的可行性。

项目开发初期，首先调查信用主体（借款人、担保人）的资信状况，即通过国际知名评估机构的官网，查询项目所在国家、主要金融机构、项目业主的信用评级。国际知名评估机构主要有三家：标准普尔公司（Standard & Poor's），穆迪投资者服务公司（Moody's），惠誉国际信用评级有限公司（Fitchratings）。

以标准普尔为例，长期信用评级主要分为投资级AAA、AA、A、BBB；投机级为BB、B、CCC、CC、C；共9级，信用级别由高至低。在具体工作中又分为以下三种情形：

1） 对于信用评级BBB及以上（投资级）机构出具的担保，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中国信保）和国内银行是可以接受的。

2） 对于由BB级银行出具的保函/信用证，中国信保和国内银行会参考该银行的资产规模、全球排名、尽职调查结论等，决定是否接受。

3） 项目所在国主权和主要银行的信用评级在B级及以下，私人投资项目具有一定规模的话，要直接做项目的债务融资会很困难（投资人为债务融资提供第三方担保除外）。

（二）宏观经济数据与国别风险

根据中国信保编制的《国家风险分析报告》，可以对项目所在国家的宏观经济数据和国别风险进行分析，由此对项目所在国的投融资环境有一个较全面的了解，对项目债务融资的可行性做进一步判断（见表6、表7）。

表6：中国信保《国家风险分析报告》公布的部分亚洲国家宏观经济数据

表7: 中国信保《国家风险分析报告》公布的部分亚洲国家宏观经济数据

注：表6、表7中数据摘自中国信保2019年度《国家风险分析报告》。

从相关数据对比中可以看出，中国信保的主权信用评级结论与国际三大评估机构的结论接近。相关经济数据可以帮助中国企业有效识别目标项目所在国家偿付外债的能力，进而对所在国发生债务危机的风险，以及国内金融机构的态度等做出判断，例如负债率、债务率、偿债率等。特别是偿债率，通常情况不能高于20%，发展中国家不能高于25%，如果达到30%的话，那么发生债务危机的几率会很高。

（三）国家经济实力与金融机构资产规模

对于私人投资项目，解决债务融资的重要途径是取得当地金融机构的支持（贷款或担保）。通常一个国家的资信状况、经济实力等，与当地商业银行的信用评级、资产规模有很密切的关系（见表8）。

表8：部分亚洲国家信用评级、GDP和银行信用评级、资产规模情况分析

注：1、信用评级数据来源于标普、穆迪、惠誉官方网站；

2、国家GDP数据来源于中国信保《国家风险分析报告》；

3、银行资产规模数据来源于每家银行的官网。

从相关数据对比中可以看出，项目所在国家最好的一两家银行，其信用评级通常与国家的主权评级是同一水平；排名前三位银行的资产规模，与项目所在国家的经济规模（GDP）成正比例关系。这一规律，可以帮助我们通过项目所在国家的信用评级和GDP规模，预判当地银行的综合实力。

此外，类似于柬埔寨、老挝、缅甸的发展中国家经济规模有限，其国家信用评级很低，甚至在三大评估机构查不到信用评级。通常情况下，这些国家商业银行的信用评级也很低、资产规模很小，对大中型基建项目的融资无法提供支持。因此，对于私人投资项目的债务融资来讲，很难做成项目融资。

综上所述，在项目开发初期，通过中国信保《国家风险分析报告》、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对外投资合作国别（地区）指南》等专业机构的报告，可以对项目所在地金融机构做债务融资（贷款、还款担保）的可行性进行分析，并策划融资解决方案。对于私人投资项目，在当地银行（包括当地外资银行）取得还款担保是实现项目融资的最佳途径。

（四）特许权协议支付方式影响项目融资

工程承包商向投融建营一体化转型要慎重，“以对外投资带动工程承包”仅仅是营销手段之一，不能指望企业的营业收入主要来源于对外投资项目。承包企业应通过一两个对外投资项目培育自己的工作团队，而团队工作的重点是为海外私人投资项目提供“开发商业务”服务，以此获得EPC合同订单。

从项目债务融资、风险管控的角度看，承包商开展对外投融资业务时应首选特许经营权项目。在开发初期，筛选目标项目时首先要关注以下两个问题。

首先，要关注项目的特许权协议是否保证投资人的基本收入（保证收益率）；在电力投资项目上，许多国家的特许权文件（购电合同PPA）是承诺保证投资人的基本收入（容量电量、容量电价），这对项目融资很重要；对于不保证基本收入的项目，要做成真正的项目融资很难。

其次，要关注特许权协议的支付方式是否为“外汇计价、当地币支付”；对外投资项目采用上述支付条件，再加上投保出口信用保险（如海外投资保险），可以有效的管控汇率风险；如特许权协议的支付方式为“当地币计价、当地币支付”，则会严重影响项目的债务融资。

综上所述，在开发对外投资或协助业主融资项目时，首先要甄别国别市场环境，通过公共渠道了解目标国家的信用评级、经济规模，银行信用评级、资产规模、全球排名，特许权文件关键条款后，就能够对项目债务融资的可行性作出判断。随后，可以对开发项目的类型、所处行业、收入保证措施、建设规模、特许权文件等做出整体解决方案。

三、引入开发金融机构和出口融资机构

如果项目所在国家经济落后，本土银行无力为项目的债务融资提供支持，建议引入第三方合作，即尝试利用开发金融机构、出口融资机构及当地外资银行等为项目融资提供支持（见表9）。

表9：部分开发金融机构、出口融资机构、外资银行的信用评级情况

注：数据来源于标普、穆迪、惠誉官方网站

开发金融机构和发达国家的出口融资机构资信状况良好，能获得他们的支持对项目融资很有帮助。获取上述机构支持的主要工作方向是：

1） 开发金融机构对于发展中国家的民生、环保、清洁能源发电等项目是支持的，而且会为上述项目提供贷款或担保。开发此类项目的短板往往是业主不会编制完整的申请文件，承包商应给予帮助。

2） 经济落后的发展中国家历史上多为殖民地，由于宗主国的原因，欧美银行往往在当地设有分支机构，这些外资银行的资信评级较高，有可能为项目提供贷款或担保。对于私人投资项目，由于业主团队能力不够，造成与外资银行沟通不畅，需要承包商协助项目业主做金融机构的工作，并提供必要的增信支持。

3） 欧美发达国家、中东富裕国家及国际财团等，通常都有援助第三世界国家的计划，承包企业发挥自身专业优势引入第三方合作，即与第三方出口融资机构和企业合作，在为项目解决融资的同时，获取EPC订单。

四、特许权项目发包方资信水平影响融资

在私人投资的特许经营权项目中，签署法律文件的发包方通常都是国家次主权机构或者行业垄断企业，那么该企业的信用评级、资产规模、经营状况等对项目的债务融资影响很大（见表10）。

表10：部分国家及特许权发包方的信用评级情况

注：数据来源于标普、穆迪、惠誉官方网站

从表10可以看出，国有大型行业垄断企业的信用评级和主权信用评级是同一水平；这些企业资产规模与国家经济规模（GDP）是一个正的比例关系。对私人投资项目的融资而言，有以下三种情形：

1） 以投资电力项目为例，原料供应协议和购电协议（PPA）等特许权文件与投资级的垄断企业签署，对于项目融资至关重要。优质信用主体签署的特许权文件，可以直接在国际金融市场融资。

2） 中方对外投资项目，如特许权协议是与BBB及以上垄断企业签署，那么即使没有主权担保（保证担保），中国信保和国内银行仍有可能考虑受理。

3） 项目公司与BB及以下机构签署的特许权文件，往往需要通过项目所在国政府担保来增信；如所在国主权评级差的话，融资会非常困难。

以阿联酋某光伏发电项目为例，该项目总装机规模1177MW。2016年9月，日本一家大型商社与中国一家大型组件生产企业组成联合体参与该特许权项目投标；2017 年3月中标，项目总投资8.7亿美元，其中股本金2.2亿美元，建设贷款6.5亿美元；项目公司最终的股权结构是：阿布扎比水电局（特许权发包方）持股60%、日本商社持股20%、中国企业持股20%。

项目公司与阿布扎比水电局全资子公司，阿布扎比水电公司(EWEC)签署购电合同(PPA)，美元计价当地币支付，发电全部上网，PPA期限为 25 年。2017 年 5 月实现融资关闭，由日本银行牵头组成的银团为该项目提供了中长期贷款，做到了低成本、无追索的项目融资；该项目已于 2019 年 7 月投入运营。

由上述案例可以看出，项目所在国家主权、次主权的信用评级好，PPA支付条件好、项目公司股东结构好，就有机会做成低成本、无追索的项目融资。

五、项目公司股东结构影响融资

在开发工作中，经常会遇到由于项目公司或大股东实力差，而无法满足金融机构的文件要求（较常见的情况是无法提供符合要求的财务报表），直接后果是项目融资工作无法推进。那么，引入有实力、业绩、团队的投资人，优化项目公司股东结构是重要的解决方案。

金融机构对私人投资项目的股东结构非常重视，由于投资人的信用等级、财务状况和业绩等达不到银行要求，而无法解决债务融资的案例比比皆是。从一些对外投资优势企业的信用评级中可以看出，国内外行业知名企业的资信评级大多在投资级（BBB及以上）水平上，这对落实债务融资很有帮助。

对于投资特许权项目（如电力项目）来讲，如项目公司控股股东、大股东的信用评级是“投资级”，在建设期能为债务融资提供完工担保和超支担保的话，就有机会做成真正意义上的项目融资。

六、结论

（一）项目融资可行性预判

对于基础产业投资项目来讲，解决债务融资是工作的核心。甄别目标项目的质量主要考虑三个方面，即项目好（从专业角度看）、业主好（投资人有实力）、融资条件好（担保文件、特许权文件质量高）。对于最后一项的识别，借助国际著名评估机构、中国信保、商务部研究院等专业机构的成果，在当前形势下是性价比最高的解决方案。上述机构的报告，具有资料和数据准确、权威、更新及时等特点，在前期开发工作中极具参考价值。

（二）目标市场/国别的选择与规划

承包商向投融建营一体化转型要慎重。实事求是的讲，仅依靠对外投资项目的“特许权文件”和中国信保的“海外投资保险”在国内商业银行贷款，很难做成项目融资。为此建议承包企业在实施对外投资前，首先要对国别市场进行调研、规划，要关注潜在目标市场的综合国力和金融机构实力状况，分析目标市场是否可以承载项目融资的需求。对于实力一般的承包企业来讲，能通过项目所在地银行解决融资（贷款或担保），就有机会做成真正意义的项目融资。

（三）破解项目开发难、融资难、合同生效难

在上述工作的基础上，根据项目开发实际情况和需要，有计划地委托专业机构做必要的尽职调查（市场、技术、法律、财务等），委托中国信保做“合作方资信调查”及“专项风险分析报告”等。通过对目标项目债务融资条件进行调研、分析和策划，有效掌控前期投入，避免由于投融资保证条件缺失，而陷入项目开发难、融资难、合同生效难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