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联酋清洁能源治理：油气国转型与国际合作新模式

作者：寇静娜，太原理工大学经济管理学院讲师、经济学博士

张锐，全球能源互联网发展组织经济技术研究院研究员。

文章来源：《国际经济合作》202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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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以来，围绕能源转型的国际竞争全面展开，为了加强自身能源供需的安全保障，不少对外依存度高的能源进口国希望通过发展清洁能源掌握低碳能源格局的主导权和话语权。与此相反，大部分能源出口国(油气生产国)对于能源转型的意愿不足、态度消极、反应滞后，以清洁能源在一次能源消费中的比例为指标，油气国集中的中东和欧亚大陆地区远远落后其他区域。《经济学人》的评论认为，“沙特阿拉伯和俄罗斯在清洁能源领域上的无为使它们在国际竞争中陷入险境”。2020年初，始料未及的石油价格危机直接印证了这一说法。在众多油气生产国中，阿联酋独树一帜，对清洁能源开发给予了战略性、革命性的投入。

能源安全与清洁能源治理

作为全球经济发展的核心要素，能源直接影响国家安全稳定与社会发展，但世界能源储存极度不平衡，呈逆向分布态势，能源安全被定义为是在可控的地点与时间内，以可要求的形式提供的可靠能源保障，并在可承受的价格范畴内为目标国家提供不间断的能源供应。国际能源署(IEA)强调价位合理，而且可获得的充足能源供应，保持供需平衡是能源安全的根本。因此，现代国际能源体系中能源需求不同的国家，国家战略也不尽相同，能源资源缺乏而且依赖进门的国家或地区，能源安全是稳定的能源供应与独立应对能源短缺的能力;生产能源资源的出口国，能源安全的要求是尽可能通过稳定的能源市场及基础设施获得经济收益，核心要素都无法脱离以石油和天然气为主的传统化石能源。换言之，各国能源战略基本围绕油气资源展开，尤其是油气出口国的经济情况、国际地位与影响力都取决于全球油气贸易的稳定;但与此同时，清洁能源成为一项打破传统能源转型与合作模式的新选择与可能。

清洁能源系指在开发和利用过程中不产生或产生很少污染物的能源。国内主流观点把清洁能源等同于可再生能源，即那些连续再生、可以循环多次使用的能源，主要包括太阳能、风能、水能、生物质能、地热能、海洋能等，本文讨论的清洁能源与国内主流观点相同。20世纪70年代石油危机爆发以来，清洁能源逐渐成为人类能源供给的着力点。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部分发达国家开发并推动清洁能源的商业化。新世纪以来。随着技术成本的下降以及对全球变暖、环境污染问题的重视，各国加快清洁能源的开发力度，清洁能源在世界能源结构中的占比迅速提升。2007-2018年，清洁能源在全球一次能源消费中的占比从6.9就上间10日，非水清洁能源在一次能源消费中的比重从0.92%上升到3.6%,年平均增长率为16.36%,远高于世界一次能源消费总量1.55%的增长率。

阿联酋能源困境与转型优势

01、能源困境对“资源陷阱”的警惕与防备

丰富的自然资源作为国家发展的潜在资本，是经济增长的核心促进因素，但学者Auty在研究资源出口国的案例中发现，先天自然资源并未给这些国家带来良好的经济收益，反而表现不如资源匮乏的国家，并将这种现象首次称为“资源陷阱”。这种现象常见于自然资源丰富的地区或国家，较低的技术含量与开采要求促使其持续固化于产业链上游，产业结构单一而缺乏竞争力与持续增长力，资源最终成为经济发展的绊脚石而非动力。其中，一类国家坐拥丰富的自然资源却始终一贫如洗，处于国际分工最初级阶段，如苏丹、尼日利亚等非洲国家。但另一类国家并非如此，虽然通过石油等先天资源获得巨额财富，财富却无法转化成为国家竞争力，国内经济格局与国际大宗商品市场的紧密关联引发社会脆弱性，长期处于全球产业链底端，极易受到国际局势影响，盛产石油的中东就是典型的此类地区。

近年来，阿联酋作为中东地区传统的石油出口国，经济始终面临单一结构造成的风险。为了减缓低价油对国家经济的负面影响，摆脱石油对阿联酋整体发展的倾倒性风险，阿联酋政府开始直面“资源诅咒”。早在2008年，国际石油价格达到顶点时，就已部署能源转型战略，通过某些行动改变单纯依靠油气出口的经济脆弱性，世界上首个达到零碳、零废物标准的城市，“沙漠中的乌托邦”马斯达尔市的建设方案在当时公布就是最好的行动证明。2015年，阿联酋提出包含高质量教育、绿色理念、可持续食品、繁荣未来等主题在内的“国家愿景2021”，注重绿色增长，推动阿联酋成为全球绿色经济中心与典范，促进可持续发展成为国家战略重心。为了进一步减少经济对石油的依赖，阿联酋表示将继续执行经济多元化战略，抵消和弥补未来油价下跌可能造成的损失、自此，清洁能源治理及能源转型开始頻繁出现在阿联酋国家发展战略中。

国内暴增的电力需求难以满足

与全球大多数发展中国家一样，阿联酋也面临人口持续增长、能源需求猛增，以及工业化和城市化发展带来的挑战，要在追求可持续发展目标的过程中脱颖而出，在国际社会和中东地区成为发展中国家的佼佼者，能源作为可持续发展的重要环节，成为阿联酋选择对外合作的主要领域与突破口。在国际领域中，阿联酋将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作为外交战略方向，在2015年该目标到期后继续以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为目标，与“国家愿景2021”密切配合，促进实现可持续的以人为本的发展。可持续发展目标被视为阿联酋向全球传播国家理念、政策和实践的重要机遇，参与国际合作的关键组成部分。阿联酋始终致力于在全球推动可持续发展，并专门成立由国际合作事务大臣领导的可持续发展目标全国委员会，试图与各国政府共同推动相关目标的实现。

阿联酋清洁能源治理的系统行动

02、清洁能源的目标设定

阿联酋政府通过一系列行动与倡议为国家经济与能源供应安全化和多样化设定了明确发展目标。2015年，阿联酋联邦政府在全新出台的“国家2021愿景”中设定了中期目标，即环境作为该战略的六大支柱之一，成功的关键指标是到建国50周年(2021年)时，阿联酋的清洁能源在整个能源中的占比达到27%,其中大部分通过建设核电站实现。

Barakah核电站于2019年开始发电，计划在2020年前提供阿联酋全国20%的电力，剩余7%来自可再生能源。2017年出台的“能源战略2050”设定了远期目标，要求最晚到2050年阿联酋必须实现完全不同的能源结构，即44%为可再生能源，38%为天然气，12%为清洁的碳捕捉化石能源，6%为核能，以多样化和丰富性的能源组合更好应对可能存在的技术中断给天然气带来的冲击，以及对单一能源市场的潜在威胁。为了保证相关目标的顺利实现，联邦政府计划到2050年前持续向清洁能源领域投入6000亿迪拉姆(约合1630亿美元)，支持清洁能源能源转型，其中阿布扎比、迪拜成为推动治理发展的主力。

此外，阿联酋已经设定的2021年中期目标与2050年远期目标是一个总体框架，在保证目标实现的前提下，允许内部根据实际情况动态调整具体目标，以便更好地保障中远期能源战略目标的完成或超越。以迪拜为例，2010年创建由专家主导的迪拜最高能源委员会，落实国家能源战略目标，2013年该委员会确定到2030年将减少30%的水和能源需求。2017年，由于全球光伏价格的暴跌，以及阿联酋光伏试点项目初见成效，迪拜再次修订升级此前制定的目标，计划到2030年可再生能源发电占比达到25%,2050年占比达到75%.对比2010年最初设定的目标分别增长15倍至25倍，远超阿联酋的中远期目标，充分体现了该国对清洁能源目标设定的坚决性与灵活性。

能源治理体制创新

基于阿联酋的政治体系，阿联酋的清洁能源战略构建了联邦政府主导、七个酋长国独立行政的能源管理体制，共同推动发展的治理格局，这也是阿联酋不同于其他国家能源治理体制的创新所在，直接简单的权力结构为能源转型奠定高效执行基础。其中，最重要的是阿布扎比、迪拜两大酋长国的战略路线。

阿布扎比作为阿联酋首都，是石油储存量最大，经济最好的酋长国，其清洁能源战略衍生于国家战略，是国家能源战略最重要的执行方。政府注重国际能源领域专家对阿联酋在关键战略中设定目标和优先事项的意见，例如，在2017年初，广泛邀请全球能源领域利益相关者参与能源实践演习，参与者模拟阿联酋到2050年时的各种潜在能源场景，对可能出现的终端障碍进行压力测试，最终确定合适的能源组合模式，形成“能源战略2050”出台的基础：阿布扎比水务与电力局(ADWEA)作为阿联酋及阿布扎比能源管理的最高事务部门，鼓励私营领域在“国家2021愿景”的督促下，为实现能源结构改善和能源效率提高而努力，不必执着于固定目标，允许在必要时对冃标和政策进行灵活调整，并建立相关规范流程以便及时反馈。

迪拜电力与水务管理局(DEWA)是迪拜能源和电力运营的最高管理部门，在向2050年清洁能源目标迈进的过程中，该管理部门详细设定了包括基础设施、法律、资金、能力建设及目标构建等在内的可持续能源结构转型支柱，利用智能电网技术和基础设施数字化持续提高能源效率，全方位促进并支持清洁能源。DEWA内部还专门设有绿色基金，2015年正式启动、计到1000亿迪拉姆(约合272亿美元)，为具备高实操性并且满足管理需求的项目提供启动资金，旨在通过向，清洁能源、能源效率和智能电网等领域的企业的直接投资或低息贷款加速能源转型。

阿联酋还通过阿布扎比和迪拜的行为示范效应，将清洁能源转型深入推进到每一个酋长国，掀起国内全方位的清洁能源治理。ADWEA和DEWA作为阿联酋能源转型最重要的事务管理部门，拥有大部分清洁能源发电项目的实际管理权，为全国提供各类清洁项目的前期开发、期望设定、谈判及相关运营保证。阿联酋其他酋长国通过与这两个部门的密切协调合作，实现自身能源的跨越与转型。

例如，哈伊马角酋长国在2017年建立能源效率与可再生能源办公室，计划通过该机构推动内部清洁能源起步，极有可能在2020年前宣布清洁能源在电力中的占比目标向25%~30%迈进;阿吉曼酋长国积极寻求与DE-WA建立更强有力的伙伴关系，追求绿色能源在本地落地生根;沙迦酋长国鼓励居民利用分散太阳能和微型智能电网减少用电高峰需求，2017年宣布建设一个规模为27兆瓦的垃圾发电厂，满足当地用电需求的同时，推动“国家愿景2021”目标的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