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应链合规风险，将是监管执法重点

每天，数以百万计的船员、卡车司机、码头工人、仓库工人和快递员奔波忙碌，将堆积如山的货物运进一家家店铺、一个个家庭，以此满足消费者对购物便利性越来越高的需求。但是，全球经济中支撑高效物流的复杂系统远比许多人想象的要脆弱。图片制作：Adele Morgan

随着俄乌冲突的持续，经济制裁和贸易管制导致供应链受到干扰，这将加剧关键大宗商品的短缺，从而可能滋生腐败、欺诈、规避等违规风险。

美国及其盟友对俄罗斯实施的制裁，不仅给公司带来了严峻的短期合规问题，同时也埋下了潜在长期挑战的隐患。

石油、小麦、化肥、氖、铁和其他重要大宗商品的供应受限，有的是由制裁直接造成的，有的则是因为俄乌冲突扰乱了来自俄罗斯和乌克兰的供应。这种短缺可能会导致有失谨慎的第三方或代理人行贿，以便为货物打通关卡。

温斯顿律师事务所(Winston & Strawn LLP)的合伙人Pam Davis说：“稀缺使腐败分子铤而走险。” Davis说，在大多数腐败案件中，最大风险来自第三方，他们的工作不像公司自己的业务那样易于监督。Davis是温斯顿《反海外腐败法》(Foreign Corrupt Practices Act，简称：FCPA)事务和反腐败团队的负责人。她说，她已经开始建议客户注意这些即将出现的风险。

德普律师事务所(Debevoise & Plimpton LLP)合伙人Kara Brockmeyer说，尽管她还没有为任何卷入由俄乌冲突直接引起的腐败案的客户提供咨询，但她之前曾为可能因疫情造成的短缺，而触犯美国反腐败法的客户提供咨询。Brockmeyer曾领导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的反腐执法部门。

由于与乌克兰冲突有关的短缺问题相对较新。“要确保你能找到货源，找到替代供应商，”Brockmeyer说。“这些确实是我们建议客户和他们的合规人员关注的一些痛点。”

海关可能是一个尤其敏感的领域。公司或其代理人可能会通过向海关人员行贿来加快货物通关速度。

例如，2010年五家石油服务公司和一家货运代理公司与美国司法部达成和解，事由是这些公司曾在多个国家行贿，以换取海关工作人员的优待。贿赂发生在2008年油价升至历史最高点之时。

另一家石油服务公司Weatherford International Ltd.在2013年承认违反了《反海外腐败法》，事涉上述同一时期的一系列贿赂行为。值得注意的是，Weatherford同时还承认违反了制裁令，一位高级检察官将这种不当行为归因于“贫瘠的合规环境”。

在乌克兰扎波罗热地区，一台联合收割机正在收小麦。图片来源：DMYTRO SMOLYENKO/ZUMA PRESS

曾领导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的反腐执法部门的Brockmeyer说，公司领导层应该意识到，太过强调员工要创造多少业绩可能导致有人投机取巧。

“为了让企业有好的表现，领导者可以施压，事情进展不太顺利的时候，在企业内部施压是没问题的。但施压的同时，必须传递这样一种信息：确保合法合规，正当行事。”

从事风险管理和合规业务的公司Exiger LLC的总裁Brandon Daniels说，企业还可能通过行贿来帮助掩盖货物原产地，使得原本在制裁范围之内的物资看起来具有合法来源。

Daniels说：“只要实行重大经济封锁，就会有人试图掩盖货物来源。只要出现稀缺匮乏的情况，就可能导致企业尝试贿赂政府官员，以获得抢手的大宗商品，例如，金属短缺时，国有矿业公司管理人员就容易成为潜在行贿对象。”

2009年，力拓股份有限公司(Rio Tinto Plc, RIO)曾有多名雇员被指在中国卷入贿赂风波，其背景是铁矿石价格大幅上涨。

Daniels说，企业应该加大对开票和交易活动的监控力度，留意新供应商的异常情况，并强化对第三方的尽职调查。

重构全球供应链新格局？图片来源：DAVID PLUNKERT

关于供应链合规风险，我们除了对自身的合规流程管控和第三方尽职调查之外，还需要关注执法检查的重点所在。

道琼斯风险合规中国负责人Johnson Ma认为，我们至少还要关注七个方面的美国执法动态：

一是，美国司法部(DOJ)的反海外腐败执法部门持续增设检察官和合规专家，在2021年2月已达到创纪录的39名检察官，由此可见拜登政府已经准备好在FCPA领域开展严厉的执法检查，重点是合规风险问题。美国司法部鼓励企业主动建立合规管理计划，及时发现或预防不当行为。根据统计，尽管新冠病毒的影响，该执法部门在2020年征收了创纪录的78.4亿美元罚款。拜登政府表示，腐败破坏了公众信任，加深了经济和政治不平等，并导致商业环境恶化，还援引数据称，腐败行为造成的经济损失规模相当于全球GDP的2%-5%。

二是，美国联邦调查局（FBI）与司法部共同建立一个新的联合调查小组，负责调查外国贿赂、市场操纵和欺诈等问题。该小组隶属于司法部刑事司，这是美国最大的白领检察官团队之一。美国司法部还将开发新的调查工具，包括使用大数据分析来发现公司及其高管的不当行为。

三是，美国财政部金融犯罪执法局（FinCEN）制定了一份反洗钱优先事项清单，提出金融机构应将合规资源重点运用于打击腐败、网络犯罪、外国恐怖主义、毒品和人口贩卖、欺诈和有组织犯罪等方面，其中还包括创建一个受益所有权数据库，打击匿名空壳公司等违规行为。这是美国对反洗钱法进行重大修订后，美国国会法案要求FinCEN每四年发布一份优先事项清单。FinCEN每年收到约300万份可疑交易报告。据一项调查估计，全球金融犯罪合规总成本接近2,140亿美元。

四是，美国司法部将成立一个国家加密货币执法团队，以处理对滥用加密货币刑事犯罪的调查和起诉。这个新团队将调查虚拟货币交易所和洗钱者等犯罪行为，还将努力追踪和追回因欺诈和勒索而损失的资产，包括向勒索软件集团支付的加密货币。随着技术的进步，美国的执法行为也在与时俱进。

五是，美国白宫在去年12月公布了《美国反腐败战略》(United States Strategy on Countering Corruption)，概述了打击犯罪分子及其网络、同时加强国务院、财政部、商务部和美国国际发展署（U.S. Agency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等联邦机构与执法部门之间合作的步骤。这份美国反腐败战略文件，还呼吁政府机构与国会合作，制定新的法律，并利用现有法规，避免让“看门人”(律师、会计师、信托和服务提供商)逃避审查。

六是，拜登签署的第14017号行政令要求对“美国供应链”的脆弱性开展评估。通过100天的评估审查，拜登政府在去年6月8日宣布了评估结果及其行动计划，以加强美国供应链，促进美国经济安全和国家安全。据此报告，美国商务部长、交通部长和农业部长将组成一个新的供应链工作组，重点关注面临供应中断和需求问题的领域，包括住宅建设和建筑、半导体、运输和食品领域。美国还建立一支“贸易打击小组” （trade strike force），针对美国政府所谓的不公平的贸易行为，如政府补贴，开展执法行动。

七是，自2月21日以来，随着俄乌战争的持续紧张，美国及其盟友对俄罗斯进行了多轮经济制裁和贸易管制措施。未来，欧美对俄实施新的制裁行动预计将会减速，因为这些措施已给全球经济带来风险，接下来对这些已发布的制裁措施开展执法检查将会成为工作重点。

因此，俄乌冲突叠加新冠疫情对全球供应链的影响之外，供应链合规风险已是我们当前需要应对的重大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