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力市场区域化发展探析——基于东南亚5国电力市场研究

2020年中国正式提出了“3060”双碳目标；2021年，中国在第七十六届联合国大会上承诺，将大力支持发展中国家能源绿色低碳发展，不再新建境外煤电项目；2021年11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三次“一带一路”建设座谈会上再次强调要支持发展中国家能源绿色低碳发展。这一系列绿色发展理念对中国企业海外电力项目开发提出了新的要求。同时，今年《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的签署，将中国与东南亚国家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进一步激活基础设施项目需求。本文以东南亚5国（缅甸、柬埔寨、老挝、越南、泰国）为例，探讨绿色发展理念及区域化发展的趋势将为东南亚电力行业带来怎样的机遇，以及开展区域电力合作的路径，希望为中资企业在新发展阶段布局海外市场提供参考和借鉴。

区域电力合作蕴藏机遇

5国经济发展阶段差异较大，发电量与经济发展阶段并不完全匹配。目前缅甸、柬埔寨的经济发展水平与2003年中国较为接近；老挝的经济发展水平与2005年中国较为接近；越南的经济发展水平与2008年中国较为接近；泰国的经济发展水平则与2014年中国较为接近。同时，缅甸、柬埔寨、越南、泰国人均发电量明显低于同一经济发展时期中国的人均发电量，存在发电量缺口；老挝人均发电量则显著高于同一经济发展时期中国的人均发电量，存在发电量剩余。与世界平均发电水平的对比进一步验证了这一结论，缅甸、柬埔寨、越南、泰国人均发电量在世界平均水平之下，老挝人均发电量在世界平均水平之上。如简单假设5个国家发电量至少应与同一经济发展时期的中国相当，才能实现对现代化建设与经济发展的支撑，那么老挝的发电量剩余可以弥补其他4国的发电量缺口。东南亚5国经济发展和发电水平的错配为区域电力合作带来了机遇。

各具特色的5国电力市场

区域电力合作是否符合绿色低碳发展道路？可能存在什么障碍？我们还需要从宏观经济发展，以及电力市场、互联互通情况等角度对东南亚五国进行逐一分析。

一、缅甸

缅甸是连通东亚和东南亚的重要通道，GDP平均增速约6.6%，2020年人均GDP达1706.6美元。缅甸拥有丰富且廉价的劳动力资源，2020年总人口约5370万，适工人口占比约67.8%，大多受过较好培训，且薪酬成本低，具备一定的人口红利。政府偿债压力不大，能够为基础设施建设提供一定支持。2021年国家政权更迭导致政局出现动荡，但从长远看，总体局势将趋于稳定。

1.水、气、光等电力资源禀赋尚未充分利用

缅甸河流众多，落差较大，水电资源已探明开发量约为4 8500MW；拥有丰富近海天然气油田，已探明天然气储量5284亿m3；光照强度较大，太阳能辐照每天约合 6.5kW·h/m3；平均风速低于4m/s，燃煤仍主要依靠进口，并不具备风电和煤电项目开发优势。截至2020年，缅甸国内装机总容量约6034MW，以水电为主，占比超过一半，但已开发装机量仅占水电资源已探明开发量的7%；其次为燃气发电；太阳能占比较小，尚未得到充分利用。

2.电力消费高速增长，供电缺口较大

自2013年起，缅甸电力消费以每年10%以上的涨幅持续增长，近年更是达到19%的增速。但2020年缅甸的电气化率仅为56.68%，且主要集中在人口密集的城市。目前，缅甸全国用电负荷最高峰达到3700MW，但电力部门能供应的只有3200MW，缺口较大。

3.电网建设相对落后

缅甸尚无贯穿全国的主干电网，主要围绕仰光、内比都等人口密集度高的城市进行分布。其电网目前最高电压等级为230KV，大部分线路从北向南部署，连接北部的水电资源和南部的核心区域。同时，缅甸配电设施老旧，其配电网络由33KV、11KV和6.6KV的线路及设施组成，设施老旧现象较为严重，目前输配电损失约为20%。

4.电力互联互通处于起步阶段

为满足用电需求，缅甸与周边国家有小规模的电力贸易。如缅甸通过22KV低压线路从老挝进口电力，主要用于满足边境地区部分村庄用电需求，同时缅甸电力能源部与老挝能矿部签署电力进口的谅解备忘录，拟进一步拓展缅老电力贸易规模。此外，缅甸与泰国、越南、中国等都有电力进口贸易往来。

二、柬埔寨

作为目前世界上增长最快的经济体之一，柬埔寨近几年经济增速一直保持在7%左右，2020年人均GDP达到1627美元。主权债务具有可持续性，能够为基础设施建设提供一定支持。柬埔寨三大产业发展较为均衡，且未来柬埔寨政府计划将进一步提高GDP中的工业比重，为未来电力行业需求增长奠定基础。

1.水电资源禀赋发展潜力不大

柬埔寨拥有湄公河和东南亚最大的洞里萨湖，水电蕴藏量约1000万千瓦，但落差较小，且由于近年来持续高温干旱，未来水电资源发展潜力有限；光照较好，约有13.45万km2的土地适宜发展太阳能，太阳能辐照每天约合5kW·h/m2。煤炭主要依赖进口，并不具备煤电项目开发优势。未来油气资源产量及储量有待进一步关注。截至2020年，柬埔寨国内装机以水电为主，占比超过一半，其次是煤电及重油电站，太阳能资源利用程度较低。

2.电力消费高速增长，国外进口电量占比较高

自2012年以来，柬埔寨最大负荷年均增长保持在20%，用电量年均增长达21%。2020年，国外进口电量占国内电力需求的30%，国内电力供给缺口极大，且旱涝季供电差异明显，国内电力供给不稳定性较大。

3.远距离送电需求巨大，但电网建设相对落后

柬埔寨电源分布呈现明显的地域特点，水电主要分布在西南部戈公省山区以及东北部湄公河及其支流流域，煤电主要位于拥有港口的西哈努克省，但2/3用电负荷集中在金边市及其周边的中部，需依靠远距离跨区送电来满足电力需求。但目前柬埔寨电网仍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仅形成了以金边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的链式网架，且网损较大，可靠性较低。

4.互联互通初具规模，对外依赖性强

因国内电力缺口极大，柬埔寨每年均需从老挝、越南、泰国购电。目前，柬埔寨电网通过Vietnam—Takeo—PhnomPenh线路（22KV和230KV）与越南电网互联，通过Thailand—Banteay Meanchey—Battambang—SiemReap线路（22KV和115KV）与泰国电网互联，通过多回22KV线路与老挝电网互联。

三、老挝

老挝素有“东南亚蓄电池”之称，2020年人均GDP为2201美元，GDP增速为0.7%，近年来老挝经济增速不断下滑，隐约显现出后继乏力的态势。老挝外汇储备仅有7.3亿美元，较为紧缺，外债金额为159.9亿美元，负债率和债务率过高，从长期看偿债压力较大。

1.发挥水资源禀赋优势，充分挖掘水电潜力

老挝地处湄公河流域，河流众多，落差较大，水电资源丰富，但利用程度较低，已开发的水电装机仅占可开发容量的30%，未来仍有开发潜力。光照资源较好，太阳能辐照每天约合4.6kW·h/m2，但由于政策滞后，光伏发电尚处于起步阶段；平均风速小于2m/s，尚不满足风力发电要求；油气资源开发难度大，全部依赖进口。截至2020底，老挝发电总装机达10681MW，以水电为主，其占比超过70%，其次是火电，太阳能等新能源占比较小。

2.供需矛盾突出，电力市场消纳困难

2020年老挝电网国内用电负荷峰值约1299MW，相较于国内现有装机4301MW，当地电力供给的结构性矛盾依然存在，电力消纳不足问题凸显，这与老挝人口数量少、工业发展落后的国情密不可分。

3.电网建设迫在眉睫

老挝输电网络尚未实现全国覆盖，部分农村和偏远地区未实现电力供应，电力供给消纳区域错配问题依然存在。同时，国内电网线损率高达13.4%，输送可靠性较差，电网亟需更新升级。

4.电力互联互通发展未来可期

老挝是唯一与泰国、柬埔寨、中国、越南、缅甸都接壤的国家，为缓解电力市场供给过剩状况，老挝通过“网对网”“点对网”等模式与泰国、越南、柬埔寨等周边邻国开展跨境电力贸易，促进本国和周边区域经济增长，但由于老挝水电的不稳定性、电网可靠性差、跨境电网建设缓慢等问题，电价长年倒挂，跨境贸易的潜力尚未完全开发出来。

四、越南

越南在持续吸引外资流入、继续推动经济结构改革等因素的带动下，经济增长保持韧性，GDP增速达7%， 2020年人均 GDP达2726美元。经常账户保持盈余，国际储备持续扩大，外债规模稳定，债务偿付能力良好，总体经济形势较好。越南人口红利优势突出，人力资源丰富且廉价，35岁以下的人口占70%，年轻型的人口结构将带动消费和需求的持续扩张，也对支撑国民经济的电力行业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1.太阳能和风能优势有待进一步开发

越南河流众多，水资源充沛，随着农业和工业不断发展，水资源已被充分开发利用，水力发电优势有限；光照强度较大，年均日照2000-2500小时，尤其在南部地区具备发展太阳能优势；位于季风气候区，拥有超过3000km海岸线，风能资源丰富，实际已开发量仅占可开发量的23%；煤炭资源日益枯竭，近年来开始依赖进口，2020年进口同比增长25%；油气主要依靠进口，并不具备继续开发火电项目优势。截至2020年，越南国内装机中燃煤和水电占比较高，超过总和一半，其次是燃气燃油发电，太阳能和风能占比较小。近年来越南大规模上马光伏电站，未来需重点关注电站储能及电网稳定性情况。

2.工业化进程带动电力需求持续上涨

2021年6月，越南全国最高负荷达到42000MW，用电需求增速较快，尽管2020年遭受疫情的影响，上半年越南全社会用电总量仍比2019年同期增长了2.29%。预计未来10年，越南电力增长将仍然保持高位。且越南电力消费以工业生产用电为主，随着越南工业化进程的加快，电力供不应求状况将持续。

3.电力供给质量逐步加强

越南输电系统已覆盖所有省市，基本满足国内供电要求。同时越南政府不断加大对输配电网的更新改造，综合损耗逐年降低。越南电力负荷集中在工农业较为发达的南部地区，但水电和煤电装机主要集中在北部和中部地区，同时南部新能源电站还在前期开发中，为了解决区域错配和供电稳定性问题，越南政府仍在继续推动电网建设升级。2020年，光伏总装机容量突破16500MW，超过了越南电网的承载能力。未来越南政府需对电网进行改造扩容，否则更多已经投产的光伏电站将面临限电问题。

4.电力互联互通起步较早

越南国内电力缺口较大，2004年就开始通过220KV、110KV线路，从中国、柬埔寨、老挝等周边国家进口电力。截至2020年底，越南从周边国家进口电力的总容量为1506MW。我国南方电网公司也在云南等地专门搭设110KV线路往越南送电。随着越南工业化进程的推进，电力缺口逐步扩大，政府计划增加进口电力的范围和数量，电力互联互通仍是重要发展方向。

五、泰国

作为东南亚第二大经济体，泰国2020年人均GDP达7600美元，属于中高收入国家。2020年，泰国国际储备近2500亿美元，同比上升2%，达到历史最高水平。作为市场准入国家，泰国可以通过国际金融市场获得低利率的资金，主权债务可持续性较强。泰国产业结构中制造业占比逐步上升，随着工业化进程，未来对电力的需求会持续上升。

1.光照电力资源禀赋尚未充分利用

泰国水资源丰富但已充分开发；国内煤炭资源储量小且质量差；天然气储量持续下降，依赖进口；光照资源充分，年均日照约2000小时，但由于泰国大面积都是旅游区，开发电站地皮成本高，且政府补贴低，对光伏电站开发构成一定挑战；风力资源集中在泰国最南端，与经济发达区域负荷中心曼谷距离较远，风电出力的随机性，加上大容量远距离的传输，不利于电力系统的稳定性。总体看，泰国不具备煤电、燃气、光伏及风电项目开发优势。截至2020年，泰国总发电结构中天然气占比最大，超过50%，其次是燃煤。为缓解依赖天然气进口的困境，近年来泰国大力发展光伏等可再生能源发电，占比稳步提升至10%。

2.电力消费高速增长，进口电力占比持续增加

随着泰国经济增长和人口增加，对电力的消费需求逐步上升，泰国的工业部门是电力的主要消费群体，中部地区重工业聚集，电力需求量占全国的70%以上。2020年，泰国净进口电量占全国总消费电量的20%。

3.电网建设有待进一步提升

泰国电网已覆盖全境，输电线路以230KV为主，其次是115KV和500KV，目前电力普及率已达100%。与其他亚太国家相比，泰国的输配电损耗率较低，但同时也会因设备运营时间较长、电网老旧，影响电力输送稳定性。此外，泰国大型燃气电站主要位于南部地区，而耗能大的重工业聚集在中部地区，叠加光伏对电网稳定性的高要求，泰国对境内电网的升级建设需求迫切。

4.电力互联互通已有初步规划

以化石能源消费为主的泰国当前正致力于改善能源结构，积极从老挝等周边国家进口更多清洁能源。1993年、1996年和2016年，泰国与老挝签署了多项谅解备忘录，加强两国之间的电力贸易。

实现区域电力合作的路径

通过对5国电力市场的具体分析可知，越南面临明显的去煤压力，泰国需要摆脱天然气进口依赖，而缅甸和老挝具备开发水电站的天然优势，能够为能源转型国家提供替代电源支持，同时大力发展光伏是5国共同的方向。缅甸、柬埔寨、越南、泰国电力均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老挝供给过剩，互补关系进一步明确。此外，5国电网普遍存在线损率高、可靠性差、供电质量有待提升的问题，且互联电网配套整体尚未形成规模。

根据以上分析，再结合当今全球绿色转型目标和区域一体化经济发展趋势，笔者认为5国区域电力合作存在可行性，并尝试描绘了未来发展蓝图。

一、总体目标

从内部看，各国可基于自身特点，补足短板，为深化合作奠定基础。老挝要尽快盘活存量，实现蓄电池功能，通过加强5国电网的互联互通建设，满足周边国家电力需求，改善老挝电费收入和财政状况，促进共同发展。越南、泰国需做好存量燃煤、燃气电站的升级和替代，借助成熟市场和资源禀赋优势，探索本国新能源发展路径，加强电网建设，提高其稳定性，为能源转型和电力互联互通做好准备。缅甸需考虑发展具有蓄能功能的水电站，改善旱涝季发电不均衡、不稳定的问题，发挥支持能源转型的功能。柬埔寨受限于国内水位落差小，无法大规模发展水电站，需加强自身电网建设，通过进口电力更好地满足自身需求。

从外部看，需着力构建东南亚“干枯调节、多能互补”的能源互联互通格局。在前期各国自身电力市场建设发展的基础上，缅甸凭借其丰富的水能资源，未来有望和老挝一起成为东南亚区域的蓄电池，向周边国家供电，通过电力贸易进一步助力本国经济发展。同时，中国可利用自身电力市场的优势，与5国实现电网的互联互通，优势互补，共同构建能源互联格局，形成命运共同体，带动区域产业经济一体化发展。

二、机制安排

构建紧密且有序的命运共同体，在方法论可行的前提下，实践中需要各国精诚合作，步调一致，形成有效的工作机制。

一是建立区域电力发展联盟。大规模的互联互通无法依靠单一国家、单一商业主体实现。各国政府要以开放的心态，彼此间协同筹谋，共同规划发展，因此需要建立一个政府组织的区域发展联盟。目前在东盟项下，个别国家间已形成试点合作项目，未来整体区域发展联盟可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借鉴提升。

二是制定区域内发展规划。在构建区域内电力发展联盟的基础上，各国政府应基于经济发展态势、资源禀赋、电力市场情况等，联合制定区域内电力发展规划，包括区域内电源电站、电网、电力贸易等方面的整体安排，彼此之间优势互补，以政策安排拉动后续区域电力市场的协同发展。

三是鼓励市场主体积极参与。在整体政策规划安排的基础上，发动社会资本及商业主体的主观能动性，以合理的对价鼓励并支持市场主体参与电网互联互通的建设，以最小的成本获得最大的收益，实现多边共赢。

中资企业的市场机遇

如在良好的合作意愿和机制保障下，上述路径能够逐步实现，中资企业可抓住区域深化合作的窗口期，参与5国电力市场的新一轮开发。在老挝中资企业要加大对输变电投入建设，盘活存量项目，带动老挝电力市场良性、循环可持续发展。在越南、泰国建议重点关注燃煤改造及清洁能源的项目机会，研究相关政策走势，择时入场。在缅甸建议重点关注水电项目，特别是具有蓄能功能的水电项目的建设，寻找机会，提前布局。在柬埔寨关注现有电站装机及电网建设情况，注重互联互通。同时，紧跟区域一体化、能源互联互通的发展趋势，提前研究国内重要输电线路或国家间互联电网的发展规划，寻找业务机会。

对于具体项目的执行和选择，一方面，建议中资企业紧跟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的最新精神，积极参与发展中国家能源绿色低碳发展和基础设施“硬联通”，把握“高标准、可持续、惠民生”的项目机会，尝试引进多边开发机构和发达国家金融的资金支持。另一方面，中资企业应增强自身获取海外项目的能力，转变发展观念，做好精耕细作和打持久战的准备，布局海外优质资产、获取投资收益，实现双赢。对于电网项目，考虑通过BT或BOT等合作模式，参与项目运营。同时，要综合运用出口信用保险等政策性金融工具，提前做好风险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