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对外承包工程五个发展趋势和对策

作者： 

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协会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中国土木工程集团有限公司原董事长

当前国际工程市场形势不佳，过去三年，全球最大250家国际承包商海外营业额由2018年度的4872.0亿美元一路下降到2019年的4730.7亿美元、2020年的4203.5亿美元和2022年度的3978.5亿美元，3年下降18.3%，叠加中美贸易摩擦、新冠疫情和俄乌冲突影响，业内对当下对外承包工程怎么干有一些困惑、迷茫，也积极思考未来发展机会在哪里？

笔者认为，当下对外承包工程有五个趋势值得关注。

第一个趋势是对外承包工程的主要市场已经由非洲转向亚洲（不包含中东），要重点经营周边国家市场。以全球最大250家国际承包商数据为例，10年前的2013年度入榜的55家中国企业完成海外营业额670.7亿美元，在非洲完成254.9亿美元（38%），在亚洲（不包含中东）完成240.0亿美元（35.8%），2022年度入榜的79家中国企业完成海外营业额1129.5亿美元，在非洲完成277.4亿美元（24.6%）,在亚洲（不包含中东）完成412.7（41.8%）,发生翻转的年份是2016年。2013年，习主席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给沿线国家包括亚洲国家的国际工程市场带来政策红利和中国银行融资支持，同时，亚洲作为全球经济增长最快的地区和城市化发展最快的地区，对基础设施的需求旺盛。亚洲成为中国对外承包工程主要市场，说明中国企业抓住了机遇。

在亚洲国家中，未来要重点关注周边国家市场，加强在周边国家经营的力度和深度。过去5年对外承包工程新签合同额和完成营业额排名前10的国家中，巴基斯坦、孟加拉、马来西亚、印尼、老挝、菲律宾、柬埔寨、泰国、新加坡、缅甸在列，这些国别市场都值得中国对外承包工程企业重点关注。如印尼市场。印尼人口2.7亿，GDP 1.06万亿美元，人均GDP 3912美元，印尼是2020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额（流量）排名前10的国别（地区），当年对外直接投资额22亿美元，截至2020年末存量179.4亿美元。2020年中国对外承包工程在印尼完成新签合同额119.2亿美元，完成营业额71.7亿美元。是什么吸引中国企业如此青睐印尼？一是政局稳定；二是自然资源丰富；三是经济增长前景看好；四是人口众多，有丰富的劳动力。另一值得高度关注的是老挝市场。中老铁路开通后的运营情况出乎意料的好，不到一年时间已实现跨境货物运输180万吨，中老铁路将带动中国企业在老挝的投资，也将推动中泰铁路加快建设、以及地区商贸物流发展。其他还有越南老街-河内-海防标准轨铁路项目、中尼（泊尔）铁路项目、中吉乌铁路项目、巴基斯坦ML1铁路项目等等。

第二个趋势是对外承包工程已悄然向投建营一体化项目发展，要积极择优参与投建营一体化项目。2018年中国对外承包工程新签合同额出现自1993年以来的首次下降，当年新签合同额2418.0亿美元，比2017年新签合同额2652.8亿美元下降8.8%。在此前后，预感到国际工程市场发展趋势可能生变的中国对外承包工程头部企业，尝试开展了投建营一体化业务，不完全的统计显示，2019年中国企业中标和签约的海外投建营一体化项目占到当年全部海外新签合同额的10.0%以上。这一转型的成果在去年和今年逐步显现，今年竣工和投入运营的项目有：6月巴基斯坦卡洛特水电站全面投产发电、7月肯尼亚内罗毕快速路开通运营、11月柬埔寨金港高速公路正式开通运营、11月尼日利亚莱基港竣工和印尼雅万铁路试验运行、加上去年5月投入运营的匈牙利考波什堡光伏电站、9月全流域投产发电老挝南欧江七级梯级电站、12月投入运营的克罗地亚塞尼风电站和12月开通运营的中老铁路等等。

对外承包工程企业开展投建营一体化的目的一是期望投资有回报，二是期望拉动EPC工程。随着投建营一体化项目陆续开始进入运营阶段，投资回报是否如预期的那样？考验摆在我们面前。世界银行PPP法律中心关于项目开发阶段和融资阶段应该关注的风险的描述，从中可提炼出运营期间收费（无论是使用者付费，还是政府付费或补贴）的五个要点如下：（1）能按时足额到位吗？（2）能足够抵消投资成本、运营成本并有利润结余吗？（3）包含有外汇部分吗？（4）能随物价上涨调整吗？（5）以美元结算、当地币支付的情况下，当地币能顺利换汇并归还中国（国际）金融机构的贷款吗？

尽管投建营一体化项目充满挑战，依然是中国对外承包工程企业突破困境、转型升级的两大抓手之一，企业应积极、择优开展投建营一体化业务。

第三个趋势是属地化经营越来越受到重视，要深耕重点国家市场。属地化经营是指企业在一国市场长期、全面、深度经营，经营生产所需的一切要素，如人员、设备、材料、技术、土地、资金等最大幅度的取自当地。当下对外承包工程企业的属地化经营还处于初级阶段，目的是为了满足项目的人力资源属地化、供应链属地化的需求，随着越来越多的投资类项目(石油/矿山/工业/商业等)和投建营一体化项目(机场、港口、公路、铁路、电站、园区等)的实施，企业思考问题会由短期的项目行为向长期的市场经营行为转变，企业的产品和服务面向当地市场时，会愈加深刻认识到属地化经营的必要性，因为属地化经营的最大优势是使用当地币支付经营成本和费用。

从“走出去”第一天对外承包工程企业就开始了属地化经营，一些企业的属地化经营程度已经非常高，但总体上中国企业还处在属地化经营战略的发展过程中。不同的企业（工程类、运营类、投资类、贸易类） 在不同的国家（人均GDP<4k, 4-10k, 10-20k, >20k）， 在不同发展阶段（项目经营、国别经营、属地化经营），企业属地化程度可能不同，企业开展属地化经营不需要一刀切和整齐划一。属地化经营是中国对外承包工程企业突破困境、转型升级的另一大抓手，在企业经营的重点国别市场要采取更进一步的属地化措施，如总部放权、高管属地化、与当地社区共发展等。

第四个趋势是由于国际工程市场规模萎缩，同业竞争加剧，要加强企业间合作。这里所说的合作不是指“合作共赢”这样高大上的合作，而是指“合作共存”这种最基本的合作。如前述，过去三年国际工程市场规模逐年下降，但走出去的企业却越来越多，僧多粥少，中外企业之间的竞争、中国企业之间的竞争、甚至同一集团内兄弟企业之间的竞争愈演愈烈，拿不到项目的企业苦，幸运拿到项目的企业也苦，因为到手的价格实在太低了。如何减少相互之间的竞争？笔者建议，一些热点项目，企业要把自己不擅长的业务拿出来给具有专业能力的公司去做，通过联合体或总分包方式合作，减少不必要的竞争。这样做，需要企业有大局观，无论是具有综合能力的公司，还是具备专业能力的公司。二是投资类企业和工程类企业要加强合作，相互依靠。三是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要加强合作，相互扶持。四是总包要善待分包、及时支付工程款，分包要维护总包，完成好分包工程。五是一些过度竞争的领域，如光伏，应该推动成立行业协会，设立发展基金，凡有项目中标的企业需拿出一笔资金支持其他企业实现可持续发展。

第五个趋势是全球同行关注中国企业，要更加重视合规经营。以世界银行合规为例，2022年被世界银行制裁的中国企业和个人达200家，而在2015年时只有20家、2018年只有40家。被制裁的原因排序是欺诈、腐败、串通等。世行启动制裁依据投诉人的投诉，根据投诉启动调查，根据调查确定是否制裁和制裁等级。中国现在是最大的国际工程承包国，中国企业被关注、被监督、被投诉很正常，关键是自身要行得正，经得起监督和检查，这方面的工作要持续加强。